琴声弦断

【叶周】至黑黎明（1）

*提前一个月祝my虎 @為虎添翼TigerLing 生日快乐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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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叶周现代向，8月19日（小老虎生日当天）更新最后一章

1

太阳西沉，空气中漂浮着腐朽的气味。

天际被烧成血似的暗红，昏暗的日光映得楼宇格外破败。

周泽楷紧了紧外套，抱着满当当的购物袋快步向前。

今天不该出来。他想。

踏进浅灰色的楼道，周泽楷舒了一口气，一秒后骤然紧绷身体。

这墙壁已是历经了不知多少岁月，斑驳的污渍和破损让人忍不住厌恶，他本应迅速穿过离去。

然而周泽楷常年训练得来的绝佳视力拽住了他的脚步。

他迟疑了一下，抬手触摸墙壁上狭长的深红印记，指尖略有湿润之感，痕迹已经微微泛着棕色。

血液洇湿了墙灰。周泽楷暗暗咬牙，他无比清楚地知道，在这个地方，血液就意味着麻烦，而麻烦，多半预示着死亡。

周泽楷垂着眼睛思考，慢慢地将怀里的袋子换成单手托抱，右手状似随意地放进大衣口袋，在布料的遮掩下攥紧兜中的短匕。

自从知晓自己到底被扔进了什么地方，周泽楷早就做好用上它的准备。杀人或被杀，他已经考虑许久。

情况与他想象的不尽相同。

事实上，比他想象的还要糟一些。

一个人半卧在他家门前，一个成年男人。

那人形容狼藉，衣衫破烂而且遍布血污，半阖的眼和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了他还活着，但状况极差。

躲不过。周泽楷闭上眼睛深呼吸，随即睁开眼睛认真地盯着那个人，那人面色苍白但神情宁静。

不能躲。周泽楷小心翼翼地弯腰放下购物袋，轻轻地小步挪动靠近那人，唯恐惊动了谁。

他抽出放在衣袋里的手，为表善意地平摊在身前，终于靠近了那个昏昏沉沉的男人，半蹲下去准备查看。

电光石火间，那人动作干脆利落，埋在外套里的左手登时抽出一柄手枪，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指着周泽楷。

周泽楷动作一滞，迅速举起双手正要后退，却被那人一声喝住。

“别动。”伤者语声淡淡，手腕稳稳当当地立在空中，食指缓缓扣紧扳机。

眉骨上方一道擦痕仍在淌血，深红色的粘稠液体流至眼睑，他半睁着眼睛微笑，漆黑的眼眸里沉着冷冽的光。

“有纱布吗？”他问。

周泽楷点头。

“你叫什么？”伤者跟在周泽楷身后，走进那间屋子。

“周泽楷。”他的声音不大，清澈的声线里隐约可听出一分内敛的疏离，周泽楷背过身，从立柜里拿出急救箱。

东西准备的很全，几乎可以应对各种各样的常见外伤，那人低下头，视线略过整齐码好的医疗物品。

“我叫叶修。”他说。

周泽楷点点头，问道：“要帮忙吗？”

“不用。”叶修回答，弯下腰拿起周泽楷推过来的急救箱。

叶修身上的伤口很多，大多是细小的擦伤和瘀痕，只需要稍作清洗，甚至都不需要包扎。比较难缠的，是他腰上一道约莫十几公分的刀口，还有左臂大臂上的子弹贯穿伤。

他拿棉花沾了医用酒精，小心地擦拭腰上的刀口，鲜红的血涌了出来，叶修拿镊子剥开伤口，颇为侥幸地确定，没伤到器官。

不过想想也是，如果伤到内脏，他根本不可能逃到这里了。

叶修缝合的动作快速而简练，拿着镊子的手稳如泰山，飞快地牵引缝合线锁住伤口。周泽楷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，这动作太过熟练也太过无情，若是只看这个，他甚至会怀疑那根锋利的针是否穿过的是叶修自己的皮肉。

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，叶修咬着牙一声不吭，他剪断线头，在缝合的伤口上倒了些药粉，拿纱布贴住贴紧。

上身的汗衫已被汗水浸透，先前套着的破破烂烂的皮衣早就被叶修扔到一旁，周泽楷看了不忍，去厨房端了杯温水出来。

水微咸，温热的触感让叶修精神一振，他拿手背抹开脸上的汗水，朝周泽楷微微一笑。

“谢谢。”叶修说。

“不客气。”周泽楷认认真真地回答。

叶修却已经无暇理他。

处理完刀伤，接下来便是枪伤。子弹的弹片还有些许滞留在大臂的肌肉组织里，枪伤的缝合难度一向远超刀伤。

叶修问周泽楷要了根木条咬在嘴里，动作仔细地解开手臂上缠紧的布条。

布条上沾染着发棕的血，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然变了颜色。叶修拿镊子碰触伤口，慢慢剥开阻挡的血肉，纵横的筋肉间，已然可以看到惨白的骨骼。

木条微微颤抖，周泽楷已经不忍抬眼去看。

“咔哒——”

清脆的磕声。

这是第一片。

周泽楷腾地站起身，端着叶修的杯子走进厨房。

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叶修沉重的喘息，他的双眼因失血略带迷离，脸部的肌肉绷紧耸起，木条被汗水和唾液浸湿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，谁都可以清晰地看见牙齿的咬痕。

周泽楷端着水出来时，叶修靠在椅背上闭目。

未曾遮掩的脚步声惊起了他，叶修接过水倒进喉咙，苍白的嘴唇勾起细小的弧度，他问周泽楷，有烟吗。

“我不抽烟。”周泽楷回答，思索一会儿，“我家有酒。”

言下之意是，你要是实在难受，可以喝酒。

叶修笑着摇摇头，从口袋里摸索出几张零钱递给周泽楷：“帮我买一盒吧，芙蓉王。”

周泽楷抬头看了看天色，点点头转过身。

还未走到门口，他就听到细小的机簧撞击的声音。

这声音他格外耳熟，在他十几年的竞技生涯里，就是这样清脆冰冷的声音伴随他度过漫长的日日夜夜。

周泽楷浑身绷紧，还捏着零钱的手迅速举起抬高，试图表示自己毫无恶意。

随即他听到一声嗤笑。

周泽楷慢慢转身，他心里有一种不甘和恼火，他想看看这人到底是怎样一副面孔。

坐在椅子上的叶修慢悠悠地啜饮温热的盐水，他眼睛微眯，面上一副冷然。

“你是谁的人？”叶修问。

我……

周泽楷张了张嘴，却发现嗓音揪紧说不出话，他的嘴唇无意义地一张一合，半晌吐出几个艰涩的字眼。

“我不是……”

“手上的茧子都不会掩饰，练了十几年枪的新人？有意思。”叶修玩味地笑着，“我居然没听说，谁养了个你这么漂亮的玩具。”

周泽楷脸色骤然发白，干净的眼眸里多了些怒意。

在这种可怖的紧绷之中僵持了不知多久，周泽楷莫名平静下来，他的视线抹过漆黑的枪管，神情中多了些许亲近和柔和，竟是不急不缓地回身出门。

临关门时，周泽楷回头，露给叶修一个平静的侧脸。

“你枪里根本没有子弹。

“好好休息。”

一声轻响，门关了。

叶修看着空荡荡的房间，看着紧关的房门，无端笑了笑。

他放下手中的枪，修长苍白的食指抹过扳机。叶修闭上眼休息，嘴角微微翘起。

他摊开手掌。

一枚暗金色的子弹静悄悄地躺在他的手心。

“可以有啊。

“不过，不是给你准备的。”

叶修自言自语。

周泽楷回来的时候，夜已经深了。

他一推开门，便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，喉间微微有压迫感。他垂下眼睛，就看到一只白皙漂亮的手里捏着刀片，深灰色的金属镀层反射着冰冷的光。

周泽楷呼吸微沉，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。

“有必要吗？”过了十几秒，周泽楷才缓缓发问。

“防止你被人劫持。”叶修笑了笑，轻描淡写地后退一步，刀片悄无声息地滑进袖口。

周泽楷很清楚，叶修真正想防的，可不止他说的那些。

叶修和周泽楷面对面站着，看着面前的青年沉默不语，他笑了笑，拍拍周泽楷的腰，右手灵巧地从对方衣袋里夹出崭新的烟盒。

“有打火机吗？”叶修熟门熟路地敲出一根烟，这才突然懊恼了一下。

“我去拿。”周泽楷回答，转身进了厨房。

叶修点了烟，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，缭绕的烟气扑到周泽楷脸上，有些辛辣，却不那么难以接受。

“我是个……射击运动员。”周泽楷勉强打破沉默，有点局促地解释着，“刚退役。”

叶修摸了摸下巴，打量着周泽楷：“姑且信了吧。”

“我没说出去。”周泽楷看着叶修不打算继续说什么，认真地告诉他。

“所以我没杀你啊。”叶修一脸诚恳，“等我被发现时候也不迟。”

周泽楷确信，即使枪里没有子弹，即使叶修浑身是伤，他这样一个人，想要杀掉自己，依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。

所以他犹豫了一下，问出了一个思虑良久的问题。

“万一……你错了呢？”

周泽楷的话让叶修忍不住笑出来，这孩子说是惜字如金，不如说是腼腆害羞，但偏偏还有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拗性子。他舔了舔嘴唇，捏着手里的烟，眯着眼睛笑。

“在这儿的每个人，都有取死之道。我也不例外。

“如果你是无辜的，那只能说，是你命不好。

“如果我被你出卖了，也只能说，是我命不好。”

叶修的语气相当平和，某些方面讲还有种潇洒的揶揄，而那些轻飘飘的字眼深切地刺痛了周泽楷，叶修的淡漠让他脊背发凉。

不曾踏入真正黑暗的青年手足无措地僵立在原地，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，或者做些什么。

然而给予周泽楷极大震撼的叶修，却依然淡定、温和，表情和姿态都是那样自如而无所畏惧。

“你家有毯子吗？最好旧一点。”叶修碾灭了香烟，“我身上有血，夜里要是疼得睡不着也可能会抽烟，毯子我盖完了，你最好明天就处理掉。”

周泽楷想了想，点点头，从卧室里拖出来点盖的东西。

“还挺新的啊！”叶修接过毯子，对着蓝色的绒面拍拍打打。

“没有了。”周泽楷说。

叶修又点了根烟，夹烟的手指没有周泽楷想象的那么稳健，他吐出白雾：“有点不习惯。”

叶修的表情没什么变化，周泽楷却从那其中看出点尴尬，他迷惑，后又恍然。

叶修对自己于生命的漠然直白到毫不遮掩，却又对自己不得不“奢侈”地浪费葆有愧疚。

周泽楷有种怪异的错位感，叶修身上矛盾交错的特质让他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，哪怕他自己也知道，好奇心不是什么好事。

周泽楷不敢深究自己或是对方的心理，所幸他早已习惯了以沉默掩饰心绪，他默默退入卧室，顺便关掉客厅的大灯。

“天亮我就走。”一片黑暗里，叶修说到。

“嗯。”周泽楷应到。

“周泽楷……”叶修忍不住开口唤出这个陌生的名字。

“啊？”周泽楷开了一道门缝。

“早点搬走吧。”叶修声音沙哑。

周泽楷沉默。

第二天早上5点57分，周泽楷准时睁眼，静静地躺了三分钟，他关掉了床头响起的闹钟。

爬起来洗漱，周泽楷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个逃亡的人，他拉开卧室的门，果不其然，客厅里只剩下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。

【记得烧了】

毯子上放着一张纸条，笔迹歪歪扭扭，间架结构相当凌乱，不客气的说，这字甚至比不上刚上小学的稚童。

周泽楷端详了一会儿，发现笔画的走势弯弯斜斜，甚至有些发抖似的毛燥，他忍不住想起昨天那只握枪的手，修长漂亮，却又冰冷无情的手。

这样的手，怎么会写出这样的字？周泽楷忍不住发笑。

突然，他想起了什么。

“左手……？”周泽楷看着那字迹的偏移，若有所思地想着。如果这样，倒也不奇怪了。

叶修的左臂受着伤，又不是惯用手，此时此刻甚至都不一定拿得稳笔，如果他想盖过自己的个人印记，用左手留字的确是个好办法。

周泽楷想到这里，低声说了些什么，随后将薄薄的纸片揉成一团。

他伸手探进毯子的折痕中，最深处依旧是清晨的微凉。

人已经走远了。

周泽楷想着，张起手臂抖开绒毯，浅蓝色的被面干干净净，只是嗅上去有些许香烟的味道。

血止住了。他有点庆幸。

不会因失血影响到精力，这绝对可以加大叶修的存活几率。

周泽楷走到窗边，透过狭小的窗棂眺望天际。

清晨的天空中还泛着些幽幽的白色，并不刺眼的阳光显得微微发冷，老旧的楼房被镀上一层淡薄的光晕，寂静的疏离中折出几分冷淡。

安静、平和。

静谧的街道下掩藏着难以言说的污秽浊流，脚踏的每一寸土地下都埋着鲜血和骨灰。

周泽楷无端地浑身发冷，唇齿间隐约尝到铁锈似的味道。

他咂咂嘴，却发现没有破口，只能将此归结于心理作用。

他并不敢期望再次见到叶修。

- TBC -

*本来打算一章3k……谁知道第一章就爆字数(๑•ี_เ•ี๑)大概是因为我对我家虎子的爱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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